2011年5月26日 星期四

《諸羅山城二二八》目錄

張文英,〈序一〉,頁1-3
林宗義,〈序二〉,頁5-6
王逸石,〈鳳凰花與臺灣連翹〉,頁1-8
、衝突期間傷亡
1‧鄭鳳章、許坤玉、葉順生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鄭萬山(工人,死難者)〉,頁10-17
  那天早上他正在做工,有同伴來招他一起去參加作戰,他並不想去,但還是被他們硬拉去。走之前他託一起做木屐的姊夫向母親說:「去去就回來。」出去沒多久,他就被槍彈打到,送到省立醫院就死了。
  現在是討回公道的時候了,二二八事件死的這些人難道不是寃枉的?不應該誤會這些人都是反政府的,應該好好想這些人為何要反對?
2‧謝田佳子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陳甜桃(家庭主婦,死難者)〉,頁18-21
  我聽外祖母說,當時軍隊從山上發射砲彈下來,很多人死亡,在屋外的死,在屋內的也死。有人正在飯桌旁吃飯,也被打死。媽媽是在門外戶庭內被打到的。
3‧蔡日洋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蔡維(工人,死難者)〉,頁22-28
  老爸走中正路,正好兵仔安機關槍在那裏,老爸是很質樸單純的人,看到兵仔,想想自己又沒做什麼,這些事一定和自己無關,所以就走過去了。他來到安和街口,準備要轉進來,就被打死了,趴在路旁的小水溝中。對面一個阿伯仔看見了,報我們家知道,又和我一起把老爸扛回家。
4‧江振廷、江振裕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江振猷(玉山林管處警衛,死難者)〉,頁30-34
  當時情況很可怕,誰也不敢到處去說:「我的阿兄失蹤了。」問也不敢問。
  我們去問,也沒人敢說實在的話,只是說可能被抓去槍殺了。即使看到也不敢說。聽說振猷可能被抓去槍殺,我母親哭得快哭死了。父親在我十三歲時就去世了,母親一個人帶我們,相當辛苦。
5‧蕭秀鸞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陳少輝(中林鐵工場技術員,死難者)〉,頁36-46
  我相信陳少輝已死,如果沒死,他無論如何都會寫信給我的。戰時信件檢查再嚴他也都會寫信回來給我,至少捎個消息給我。我們感情那麼好,不可能活著而不跟我通消息的。
6‧蔡啓霖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蔡啓聰(南靖糖廠課長,死難者)〉,頁48-54
  二二八事件發生時,二哥要保護南靖糖廠廠長到嘉義縣國民黨黨部集中保護。他們乘的那輛交通車從南靖出發,駛到機場和嘉義之間的縱貫公路上,遇到蘭潭的駐軍正要撤退。二哥本人沒有帶槍,但同車的外省守衛有槍。現場四個糖廠職員被兵仔槍殺或是用刺刀刺死。二哥並沒有死在現場,他是被兵仔抓進機場槍殺的。因為二哥是南靖糖廠裏臺灣人職務最高的,廠長也大力奔走救援。母親說:「人死要見屍,我死才能瞑目。」
7‧梅嘉城、許雪雲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張天賜(商人,死難者)〉,頁56-64
  二二八事件發生時,他在做生意,要到高雄收帳,傍晚到車站坐車,怎知到晚上時人家來通知說,我先生被刺在車站前。當時我們不是住在車站前,他也沒有帶身分證,等人家查到他是誰來家裏通報時,已經是晚上,而且被送到嘉義病院了,被刀刺後胃擴大。當時大家心情很亂,也沒有眞正盡心想救一個人,只是應付應付,醫學也不像現在這麼發達,血都流進腹內。醫生進行手術後,我整夜都在照顧他,半夜時他很痛苦,我想再去找醫生來看他,但沒遇到半個人,燈光昏暗,很淒涼,也沒找到醫生。
8‧吳方圓、吳松雲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吳松柏(理髮師,死難者)〉,頁66-71
  事後可能有人告訴母親大哥不會回來吧;也有人來說某地有很多屍體,母親就去找;也曾聽說機場裏面死很多人,屍體到處都是,但是沒人敢進去機場裏面找。當時到處戒嚴,路上都是兵仔,沒什麼人敢在路上走動。
、逃往梅山遇襲
1‧蔡源成、蔡惠美、陳啓雄口述‧張炎憲、王昭文、高淑媛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蔡長祝(軍官,死難者)〉,頁74-82
  二二八事件時我們都很害怕,不敢出門,阿叔去哪裏我們也都不知道。後來大槪是到新曆四月,舊曆二月中,我們一個親戚王神欽來報,說阿叔在梅山被人抓去。
  媽祖生那天,我帶姪女等一起去北港,想去探聽當時的情形。正好遇到一個七、八十歲的老里長,他很淸楚二二八的事,告訴我們槍殺地點是在媽祖宮後面的溪岸,很陰冷的地方。他太太還說,當天兵仔抓人來殺後,那個下午就起了風雨,非常悲慘的感覺,這是媽祖有靈,爲他們難受。
2‧蔡宗源、蔡長春、蔡禮口述‧張炎憲、王昭文、高淑媛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蔡中山(無業,死難者)〉,頁84-93
  走到北港時,聽說四輛卡車已經出發了,大部分是北港那邊的兄弟,卡車上還安了機關槍,新港的大胖良平開車,還有嘉義一個叫林德發的,他們有逃過。嘉義十個人出去,只有德發活著回來。兵仔知道他們要經過的地方,事先在小梅附近的山上安機關槍掃射,死了很多人,在古坑崁頭厝,當場挖的大坑中就埋了四十一個人。
3‧顏清池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顏清義(工人,死難者)〉,頁94-96
  我二兄和一羣人一起出去,可能去過飛機場,後來兩輛車就往梅山方向去,聽說就這樣死在路上。
4‧陳童寬、陳躍德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陳根亨(軍伕,死難者)〉,頁98-104
  他們經過那裏時,第一輛車跑過去了,後面兩輛或三輛的卡車都被兵仔打中,大半都死了,有幾個躱過了,但活的人很少很少。我聽到消息時,想去找他的屍體回來,我對兄弟是很盡心的,我鞋子都穿了,就要出去,但朋友阻擋我,很激烈地說:「你絕對不可去,太危險了!」
、事件後遭整肅
1‧林童梅子、童能山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童萬貴(工程包商,死難者)〉,頁106-114
  我聽說爸爸到斗六去收錢,領到錢了要回來,正好二二八事件軍隊在殺人,他躱在一個木造的樓梯下。樓上有四個人在玩牌,好像對兵仔說了什麼話,軍隊那時都是隨便殺人的,那些兵仔就到樓上去殺那四個人,下來時連爸爸都被槍尾刀捅一刀,沒死,兵仔走了,又回來補一刀把他殺死。
2‧王清金口述‧王逸石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王清鐘(小商販,死難者)〉,頁116-119
  我們四兄弟,大兄在空襲中胃出血,無藥可醫死亡,二兄日本時代去菲律賓當警察戰死,三兄去海南島回來後遇到二二八事件而被捕失蹤。
3‧林俊雄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林光前(嘉農教師,死難者)〉,頁120-131
  母親得知消息,趕到嘉義農校宿舍,發現宿舍裏面非常零亂,曾經被人翻箱倒櫃搜查過;浴桶內還有洗到一半的衣褲浸在水裏。依照父親平常的生活習慣,吃過晚飯後才洗澡,然後順便洗衣服。依此推斷,衣服洗到一半時,父親被帶走。據我母親的判斷,父親被帶走是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一日晚上七、八點左右;這個日期母親永遠記得。
4‧賴曜賢口述‧王昭文訪問記錄,〈賴炳南(水上飛機場廚師,死難者)〉,頁132-137
  我爸爸一向負責採購食品,那天他也是照樣採買了東西,進去機場,就沒有再回來了。爸爸買菜是很辛苦的,不像現在有貨車可以載,而是自己拖一臺犁阿卡,是木頭做的,很重,他就像牛一樣拖著。二二八事件那時候,我想爸爸也知道外面很亂,但基於職責,他還是出來採買。他再進去後,就沒消息了。
  我猜想是一個隊部的副官叫楊鴻業的殺了爸爸,他是爸爸的上司。我也不想再去追究,但是一想到我爸爸的寃屈這樣深……
5‧鄭松津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許其旺(中林鐵工場警衛,死難者)〉,頁138-141
  據我母親說,二二八事件時姑丈手臂上戴著「十三隊指揮官」的臂章,回家吃飯時也戴著。當時「中林仔」集中了一些外省人,他帶領中林仔內部一小隊人員負責看顧外省仔,此外並沒有參加其他活動。某一天在上班時有人來叫他去某個地方,去之後就沒有消息。
6‧賴蔡玉、賴重光、賴淵光口述‧張炎憲、王逸石、王昭文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賴象(商店老闆,死難者)〉,頁142-153
  二二八時,梅山那裏有一輛卡車上的人被槍殺,沒被打死的人就被抓走,政府兵問被捉的人:「那些被打死的人生前去過什麼地方?」死者中有個朴子人姓張,人家叫他「跛仔宗」(張榮宗)。被抓的人裏有人說張榮宗曾來我家店裏坐,當夜馬上有一大隊刑事要來我家捉賴象。
7‧高菊花、高英輝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高一生(阿里山鄉鄉長,死難者)〉,頁154-184
  父親被捕一年半後就被槍斃了,我本來要跟母親去認屍,達邦警察分駐所的人不讓我去。和父親同案的角板山林瑞昌,他兒子當時二十四歲,有去領屍體,告訴我說因爲那裏有好多好多屍體,有的還浮在福馬林藥水上,所以他們才不讓我去。我一聽很難受,以前有醫學院朋友跟我說過,他們解剖的屍體浸在福馬林液裏,上面還有很多洞洞,都是被槍殺的。
8‧李水蓮、羅振生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羅金成(嘉義監獄管理員,死難者)〉,頁186-198
  我先生是日本第一期的志願兵,對軍事好像很懂,人又長得高大,所以二二八時大家要他出來帶頭。他到底指揮多少人我也不淸楚,只記得在二二八事件開始時,他拿著長刀,站在人羣前面指揮,在嘉義最大的馬路上,許多人排得很整齊,我從未見過如此整齊的隊伍。
  照金成的個性,發生這種事他不可能置身事外,靑年的熱情和責任感驅使他去做這些事。那時每個人都出來,大槪只有老人才能不參加。
、市民與二二八
1‧林有財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林有財(奮起湖部隊成員,見證者)〉,頁200-219
  當時我們會出去嘉義市參加二二八,主要是林徹來宣傳,他向我們宣傳臺北發生二二八事件,講得眼淚鼻涕直流,在那裏哭,說:「臺灣人現在不跟他們拚不行了!」
  我們當時聽到同胞吃很大苦頭,心裏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趕快下山救同胞,沒有人考慮到底會輸會贏,贏了要如何?輸了要如何?我們都不去想。
2‧蘇欐弘口述‧張炎憲、王昭文、高淑媛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蘇欐弘(律師,見證者)〉,頁220-227
  據我所知,二二八事件的處理,根本沒有經過司法機構處理,完全是用軍法來辦。國軍進駐嘉義的一個營,營長姓羅,這個羅營長一手包辦所有的事,包括抓人、審判、執行,全由他一個人決定。
  抓人的理由沒有根據法律,只因參加處理委員會,一律都當成是叛徒處理。至於傳說完全無關的人被抓,以便「揩油」要家屬拿出錢來,我沒證據不敢說有,但從當時的風氣來推斷,是很有可能。
3‧李曉芳口述‧王逸石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李曉芳(建築商,見證者)〉,頁228-241
  二二八事件時不管是議員或是三民主義靑年團的人,會出面都是爲了對市民負責,有一份責任感,自願出來爲地方做事。三靑團都是在勸人說:外省人有壞人也有好人,壞人要找出來交法院辦,好人我們要保護。潘木枝等被打死的士紳,都是看到靑年亂打人的時候,就會勸他們說:「我們也是有好人有壞人,外省人雖然有壞人但也有好人,眞正壞的可交給法院,好人我們還是要保護。」都是主張這樣的。他們並不是主張打外省人的。
4‧黃文口述‧王逸石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黃文(醫師,見證者)〉,頁242-249
  平定二二八的中國兵仔要進來嘉義市內時,鍾家成先生說我們應該到市政府大門前組隊歡迎,一些人就到市政府大門前面排隊歡迎,結果兵仔一來,把我們身上的值錢財物:萬年筆、手錶、戒指等都拿光光。那些不是羅營長率領的。
  那些比較有意見的人,綏靖會議後都被抓了。記者蘇憲章似乎是因爲擔任處理委員會的宣傳部長才被抓的。
5‧洪東發口述‧王逸石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洪東發(商人,見證者)〉,頁250-260
  二二八事件之後,大家有話也不敢講,有眼睛也不能看,有耳朶也要假裝聽不見,所有的自由全被封鎖,這幾十年被蔣家父子弄成這種樣子,明明大家都知道,要不是這幾年民進黨出來抗爭,恐怕一般人連談都不敢。臺灣人就是這樣,奉公守法,千忍萬耐,隨便人作弄,只想說有飯吃就好。直到現在大家才敢提起二二八的事,但是李登輝總統竟說這是過去的事,不用再提,這算什麼?第一座二二八紀念碑,我也捐了一點點錢,想說這樣埋一個種子,看是否能發芽長成大樹。我年紀也大了,我看得到的、做得到的,總要盡力去做。這麼多年了,如果能爭取一些公道,還是要努力。
6‧蔡鵬飛口述‧張炎憲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蔡鵬飛(嘉農教務主任,見證者)〉,頁262-277
  有一晚我在市參議會裏,我們三、四個人在談話,陳復志先回家休息,他本來好像是在等機場那邊來電話,但是等得太累,先回家去。我們幾個人繼續在那裏說話,突然電話響起,我以爲是國民黨主委張百豐來說和平協定的事,結果不是,是憲兵隊的隊長,他問我是誰,我也一時不會騙他,就照實說了,他說他認識我,也不知道是眞是假,又說他是憲兵隊長,但是我和他並不相熟,第二句話他說:「你們的槍和我們的槍來比一比,看誰厲害!」我一聽他的話,想:「怎麼說這種話?不是要談和平協定嗎?」聽到這句話感到十分意外,遭逢凶煞又起恐懼,我就把電話掛了。後來我沒遇到陳復志,這事沒告訴他。
7‧陳裕雄口述‧張炎憲、高淑媛訪問‧高淑媛記錄,〈陳裕雄(嘉農學生,見證者)〉,頁278-283
  當時嘉義總部在中央噴水池附近嘉義座──現在嘉義戲院,每隊有事會派人到那裏互相聯絡,各隊自爲單位自行行動。我們到紅毛埤後,轉到水上飛機場。到飛機場的隊伍有很多隊,不只嘉農一隊,我們並沒有明白標示是「嘉農學生隊」,是嘉農學生自由參加,參加者自然結成一隊;因爲沒有統制,也沒有指揮系統,各隊各行其是。
8‧陳增雄口述‧王逸石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陳增雄(三民主義青年團成員,見證者)〉,頁284-298
  陳復志很令人欽佩。他在中國生活過,了解中國人的性質,和他們交涉一陣子後,他知道可能不能回來,就向人說,他有一支短槍和一顆印章,就叫我們其中一人拿回去給他太太,那人說:「主任,你不自己拿回去,叫我拿做什麼?」陳復志說:「我這一去,恐怕不能回來了。」那人說:「你若知道一去不能回來,還不趕快逃?」他就說:「現在我一逃,到時事情終了,嘉義市民不知道要被打死多少人。」這是最後一天的事。這事只有兩三個人知道。這事若發表,人家才會知道他是爲嘉義市民成仁的。
9‧黃龍德口述‧王逸石、王昭文訪問‧王昭文記錄,〈黃龍德(三民主義青年團團員,見證者)〉,頁300-315
  因爲陳復志一夜沒回來,我很擔心,就跑去陳復志家裏。陳復志的太太是外省人,她說:「慘了!這下子一定有死無救了!」我問爲什麼?她說:「你不知道中國的官方作風,我是在那裏長大的,軍隊我看著長大的,軍隊的飯我吃著長大的,我知道他們的作風,今天這種場面一定是有死無救了!」她就大哭起來。
  我們其他的人就商議再來該如何是好?最後決定各部隊解散,因爲指揮者都被抓了,餘下的人也沒能力做什麼了,不如解散,該逃的逃,該躱的躱。
王昭文,〈後記〉,頁317-319